柴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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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4/10/31 15:51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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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青水秀的赵家河是个有着三十多户人家的小村落,颇似图片上的韶山冲。只不过少了一点江南池塘里的莲花丛。小时侯的赵家河是我们的天堂和人间乐园,也是我后来舞文弄墨的精神摇篮。一条从雁门山中流浪出来的小河绕村而过,将村子环绕成一个半岛状的山寨。河面上有一座简易的小桥,我们叫它外婆桥。仅有的几十户人家散布在上下几处山坡上。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,就发现那里是个占山为王的好去处。后来,听舅舅说附近山头上以前果然有过一股百十号人的土匪,害得四邻村镇不得安宁,后来让国民党部队给剿灭了。外婆家住在距离河边不远的山脚下,那是一块较为开阔的平坝子。坐北朝南的庭院、由东向西一溜排住着十多户人家。东面是生产队的饲养室,西头是一块平坦的打谷场。埝畔长着几棵虬枝塔杆的柿子树,树下不远处就是欢快流淌的小河。河里声声蛙鸣不时飞溅在乡场上。外婆家住在村东头,院子差不多有篮球场那么大。长了几棵苹果树。窑背上生着酸枣。门前有粗大的桑树和核桃树,树下有一座光溜溜的青石碾盘。家里有三面窑洞,两间草房。外公很早就去世了,舅舅是小学校长。在村子里也是有身份的人了。

外公生前是个民间艺人,他所在的皮影班子在渭北白水一带颇有些名气。外公不仅种庄稼是一把好手,还擅长吹拉弹唱,农闲时节出门走州过县赶场子,经历过不少红白喜事,算是一个见过世面的能人了。外公是个恋家的人,每次从外地回来都要给家里人带上一大堆好吃喝。那时候,年轻的外婆招呼着母亲、舅舅和姨妈他们分享着童年时代的幸福时光。

外公去世以后,中学毕业的舅舅回村当了小学民办教师,成了外婆的精神支柱。

外婆是个大脚女人,个头不算太高,身体倒还壮实。常年累月的农家活使得外婆像男人一样风里来雨里去。她里里外外一把手,做饭缝衣,担水劈柴,割草放牛全都难不住她。浑身上下好象有一股使不完的劲。只是位于窑掌里头的灶火做饭时出烟不顾利索,潮湿的柴火熏坏了外婆的眼睛。一头花白的头发,一双红肿而时常流泪的小眼睛,一张憨厚朴实的大脸盘。一辈子走路急切而匆忙的样子永不磨灭地雕刻在我的心坎上。

除了弟弟以外,我和两个哥哥没少往外婆家跑。那时我们家生活状况不比舅舅家好,在舅舅家可以吃到许多好东西,他们学校里还有很多故事书。能写会画的舅舅教我们和表弟、表妹一起画画、练毛笔字。有时我们表兄弟还结伴到山坡上拔些柴胡、远志和黄芪之类的药材,晒干后让舅舅拿到二十里外的尧禾镇上卖上几块钱,开学时的书费和本子钱就够了。是舅舅把我们带进了霸王别姬、昭君出塞、火烧赤壁的历史故事里。

小学五年级那个暑假,我一个人翻沟越岭去了舅舅家。走了一上午的路,正是日高人渴慢思茶的时候,终于到了舅舅他们村子旁的小河边。我弯着腰在河边洗脸喝水时,外婆满头大汗地背着一捆青草正要回家。意想不到的见面情境让我们婆孙俩人相拥而哭。我叫了一声“外婆——”,就难过地说不出话来了。外婆粗糙的手指抚摩着我的额头问道:“我娃,你咋一个人来了?”我默默无语地点头答应着,背起外婆的青草向村里走去。饭后,我帮着外婆铡青草,外婆坐在小板凳上用膝盖褥草,我站着铡草。铡刀在手中一起一落,外婆的手脚一前一后,青草在“咔嚓、咔嚓”声中变成一堆碎草节。外婆疼爱地说:“日子过得真快呀!我们三娃子都会干活啦。”铡完草以后,外婆给牛槽里倒上草料,耳边就响起了牛吃青草的声音——“嘶啦、嘶啦”。到了晚上,我和外婆睡在一个炕上,她常常半夜起来去给牛去添加草料。难怪人常说,马无夜草不肥,喂牛也是这个理。三十多年过去了,外婆穿着粗布长衫,背负柴草的背影一直在记忆的河岸随风飘荡。世界上应该有一处美妙的天堂,我渴望亲爱的外婆在遥远的天国换个活法。辛苦了一生的外婆在天堂之上还记得我们这些孙子、外孙。

那时的夏夜清风明月,赵家河村边的萤火虫在不停地忽闪、忽闪,在我们眼前飞来飞去。

外公在世的时候,家底很厚,比我们家条件好多了。到了舅舅手上,日子变得更好了。盖了三间新瓦房,修了一个漂亮的门楼。门墩石上青石雕刻的一对小狮子十分气派。外婆家似乎有吃不完的好东西,苹果、杏子、核桃、大枣、柿子、白糖、猪油等。而且,那里的地名有一种说不出的诗情画意,比如枣园、羊湾、哨上、凉院院、西岭坡等等。我和表弟他们村里的小伙伴经常在河里摸鱼、抓螃蟹,在山坡上摘酸枣、捉迷藏,拿着木刀、木枪玩打仗。

夏天的午后,村子里的女人们经常坐在河边石头上洗衣服。她们有说有笑的揉搓着衣物,左手捋一下额头的刘海,右手抡着木棒槌敲打着,裤脚绾起后露出浑圆的小腿。哗啦啦的流水声点缀着女人们有说有笑的洗衣图,也招来了坡上放羊娃的俏皮话。羊群在河边饮水时“咩咩”地叫着、跳跃着,调皮的山羊溅起的水花弄湿了女人们身上的衣服,她们并不生气,只是娇嗔地冲着放羊娃骂上一句“把你个瞎熊货,咋不长眼睛呢?”说着便端起铁盆里洗好的衣物回家去了。女人们弯腰举手间洋溢着农家生活的恬静与满足。

一天晚上,我和表弟偷了一个漂亮小媳妇家菜园子里的黄瓜和西红柿。外婆知道后,第二天便给人家赔了钱。她很温和地对我们说:“娃娃呀,这样不好,以后想吃什么,就给婆说,婆给你们去买。”任劳任怨的外婆是个不会生气的人,那天的表情里有着一种不容质疑的严厉,让我们感到深深地自责。

天热的时候,我们就跳进村边的小河里游泳戏水。清凉的河水浸泡出少儿时代的烂漫与快乐,启蒙了稚嫩的思想。如果说外婆家的日子滋润了我的童年,那么外婆桥边的赵家河就是我生命中的乐园,是我永远的避风港湾。那里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精神火焰。

在舅舅家度过的那个中秋节,是今生记忆里绝美的风景版画。

一轮杏黄的满月,挂在南院门口的苹果树梢上,深蓝的夜空中云淡风清,村前的小河荡漾出水灵的蛙鸣。墙角下偶尔传来几只蟋蟀的鸣叫。黄狗静静地卧在外婆脚跟前,尾巴一摇一晃地讨好主人。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摆着月饼、苹果、包子、花生、瓜子等好吃喝,大家边吃边听舅舅给我们讲嫦娥奔月的故事。平日里忙碌的外婆难得有些如此闲暇,中秋月夜的外婆看上去有一种朦胧而慈祥的韵味。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使她身上闪烁着一种光泽,吉祥静美。丰衣足食的生活弥补了外婆童年时代的孤寂与颠沛流离的苦涩。如此醉人的金秋月夜,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天籁之音,淳朴之美。外婆桥的赵家河是个鸡犬相闻的桃花源,那时侯我根本不知道世界上什么是欺诈与污染。

往事如风,流年不再。如今我们一个个都走远了。不知乡场西边那棵粗壮的柿子树上,秋天里是否依然果实累累,树枝上的喜鹊窝里是否还有调皮的孩子爬上去掏鸟蛋?

赵家河说来话长,它诞生在沟壑纵横的渭北高原雁门山。不知道它迄今为止流过了多少年,不知道它的源头在山的哪一边。我想它应该源于山涧无数泉眼和涓涓细流。我知道它的上游叫做北洼河,它的下游依次而去叫做溪家河、高家河、铁牛河,自西向东流了几十里地之后,在一个叫做狄家河的地方汇入气势汹涌的洛河。洛河在山川沟洼间乘风破浪一路南下,穿越白水、澄县、蒲城等地之后,在大荔附近并入汤汤东去的渭河。然后向东投入黄河归入大海。由此可见一条小河是很了不起的,赵家河在养育身边村民的同时,并没有忘记山高水长的理想。它冲破堤坝的阻拦,蜿蜒跌宕夜以继日风雨无阻。河流这种百折不挠的精神,哺育了生生不息的山民,滋养了他们吃苦耐劳,坚韧顽强的性格。其实河流原本是没有名字的,是河边的主人给它起的名。一条无名小河是没有力气争辩的,姓赵的人家叫它赵家河,姓段的人家可以叫它段家河,有些人按照地形地貌叫它北洼河。好象我们自己就成了河流的主宰者一样。那些胸怀天下的大江大河就不好说了,它们气势大脾气也大,它的名头大多是由帝王贵族或者封疆大吏所赐。从此,它就有了官名,谁也不能擅自篡改。比如长江、黄河、洛河、渭河、黑龙江等等。这有点像一个国家的历史地理,谁在那里改朝换代就可以给那一段历史写上自己的国号年号。

外婆的一生就是踏着山坡与河水趟过去的,渐渐没入了茫茫人海。家族血亲的传承维系,犹如山河水系的密布链接。

从小做了童养媳的外婆活了一辈子最终没有弄清自己的亲生爹娘,这对于一个人来说无论如何是一种致命的忧伤。人的性格命运都与他的成长经历有关。外婆终生含辛茹苦,勤劳善良,从不与人争端。这可能与她无依无靠无根可寻的身世息息相关。

外婆去世时,她的十个孙子、外孙大多数已成家立业了,重孙子也有了好几个。我们将外婆送回到她生活了一辈子的赵家河。外婆在西岭坡又看到了生前能说会唱的外公。天人两隔,多年不见,外公在天堂口拉了外婆一把,他们可以在遥远的天国耕地养蚕,种菜养鸡,叙说衷肠,不必再为儿女们操劳牵挂。子孙后代们如今都有一点出息,日渐成龙化凤,绽放青春的魅力。

天堂是天国里自由自在的园林,外婆李桂香可以像从前那样山路上来来往往,说不定会在哪天午后找到前世散落的父母姐弟。外公也会在一个温暖的墙角与乡亲们下两盘象棋,聊一聊今年夏秋的收成。外婆去世已有二十多年了,我在梦醒时分常常闻见桂花和野菊的芬芳。还像从前那样沉醉在外婆的爱抚里,赵家河山水悠闲的日子真美。

我们上高中时,舅舅家搬迁到了十多里外的平原上。渐渐长大的我们雏鹰展翅飞向了远方。我只是在外婆去世后回了一趟赵家河,儿孙们哭哭啼啼地把她老人家送回了山坡上的墓园。嗣后,山清水秀的赵家河就成了一张珍藏在少年时代的明信片。

舅舅是个教子有方的能人,表弟表妹们也很争气。三个人当中两个考上了大学。表弟现在是一所师范学院的副教授,小表妹是西安市一所重点中学语文教师。舅舅辛辛苦苦当了二十多年民办教师后终于熬到了转正的机会。听到这个好消息的哪天下午,亲戚们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。听父亲说舅舅退休之后每个月可以领到三千多块钱的退休金。比起那些成千上万的乡村民办教师来说,教了几十年书的舅舅算是修成正果了。

我从河边走过。夏天的赵家河凉风习习,小山村静得只剩下一些鸟语蝉鸣。年轻时,舅舅的笛子吹得美极了,像是门前的小河流水一样舒畅醉人。

西去旅途凭空俯瞰,黄土高原如一面古海支离破碎。每一道无家可归的黄土山梁随遇而安落地生根。山高月小,犬吠柴门,留守远村的孤寡老人相依为命。野草衰白,路旷人稀,峰峦叠嶂之间,无名小溪穿越山涧蜿蜒跌宕,汇成一条大河向东流。水土相依,土生万物,我是土命,离不开水的滋养。夜深人静,故乡的河从心中缓缓流过。

清明节还乡祭祖上坟,顺路探亲。舅舅一脸愁容叹息,赵家河这个小山村,已彻底荒芜不复存在。人口流动使得诸多自然村成为空心村。人生七十古来稀,眼看从前的故乡正在消失,作为亲历岁月的当事人,心头掠过一种连根拔起的隐痛。

雁南燕北,往日的记忆随风飘逝无处安放。从前在乡村耕耘土地收割稻米,扎一个稻草人守望田园。如今在城市边缘点拨诗文片段,为生活培植一片绿荫。西出阳关,漂泊异乡的日子里,我的纸笺上飞出一朵流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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